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城,钱钟书有一方围城,沈从文有一座边城。它可以没墙,但必须守得住回忆;它可以不大,但一定要容得下心灵。我的这座城,就是西塘。漫步在石板路上,我回想起最温馨的日子;驻足在卧龙桥边,我看到最无邪的样子。
那时候吃过晚饭,外公外婆会牵着我在镇上逛。因为镇子小,所以经常会碰到熟人。虽然我小时候长得很讨人欢喜,但嘴巴不甜不喜欢叫人,于是外婆每次回来都用好吃的来诱惑、鼓励我开口叫人,当然我外婆不认识巴甫洛夫。
当时镇上只有一条主街道,每天要走很多遍。我最喜欢路过那家汽水店,放学回来我都会缠着外公买汽水喝,那家店的老板常说我是喝汽水长大的。
再往前走一段往左拐,就到了幼儿园。妈妈说我从上托儿所开始就爱哭,一直哭到进幼儿园小班。
一年暑假,外婆把我放进她们单位的托儿所,每天跟着外婆上下班。同时我也开始对老街、石桥、深弄、长廊有印象了。西塘的长廊都是沿河而建的,一下暴雨河水就会涨起来漫上老街,特别是夏天,一不小心就会走到河里去。但我特别喜欢下雨,盼着水漫过街面,脚丫子浸在水里,“哐哐哐”地踩着水,就像水上乐园。
印象里,西塘最美的时候在清晨。黎明时的雾气还未散去,长廊里、河面上裹着蒙蒙的层层白纱。漫步于长廊,就像蒙着白纱走路一般,若隐若现;又如置身于自我的混沌,四周茫茫一片,没有其他人,只有自己。晨光熹微,和煦的阳光融进淡淡的薄雾,就像牛奶倒入麦片,和成一片乳黄色。记忆中这样温暖的画面并不多,但只要见一次就肯定不会忘记。
烟雨长廊的最北,有一座叫卧龙的石桥,这里也是古镇的一个尽头。妈妈说她小时候每次被外公打都会跑到这座石桥上。桥下不远处,就是妈妈住过的老宅,我已经不记得在那里住过了。老屋现在还在,只是易了主人。屋里黑黑的,白天全靠小天井的光亮。厅堂里有一道木楼梯通往二楼,楼梯很陡,上去时都要用手扶着,真难想象妈妈当时是以如何矫健的身子跑下楼梯,再一口气跑上卧龙桥的,难怪妈妈一直说她体育好。
连续的记忆在8岁那年打断了,开始漫长的遗忘。我离开了这里,去了县城。依稀记得在走之前,妈妈让我再看一眼住的那个房子,我看了一眼,转头径直地钻过了那大门上的铁栏杆,应该是最后一次了……
没过几年,那片老区被开发成了著名旅游景点,西塘慢慢变成了现在的模样。有一次回去,妈妈对我说不要迷路了——迷路不至于,因为有一种安全感,无条件的信任。
现在在我看来,西塘越来越像一个符号,任何人都可以灌输自己的意义。至于我,它永远象征着安静、朴素、自在、归宿。而对于别人——孤坐在石桥栏上的女子、摇曳在酒吧声色中的身影,或是相拥于长廊河边的情侣,我无从知晓。这或许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,因为它再也不会像其他不知名的古镇那样轻易从人们记忆中消失了。但这或许又是一件尴尬的事,一百个人会有一百个西塘,到底哪一个才是?但愿意义的断裂和消解不要成为它最终的归宿。
我希望有一天,能在西塘河边住下,抱着外孙感受温馨的初阳,走在雾中的廊棚下。“你外公小时候啊,就跟着你外公的外公和外婆走在这样的老街上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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