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时,总觉得一到端午节,天肯定是要淅淅沥沥地下点儿雨的。
上午母亲把前一天浸透的糯米拌上酱油,再拿出老早腌制好的猪肉,或切成条状,或切成块状,往往都是精中带肥,大小也出奇的相似。桌边的大木盆里,盛着浸得湿湿的粽叶。我老早爬上桌边长条的凳子,等着妈妈神奇地把这些材料聚拢在一起,扎成一个个四角尖尖的、好吃的粽子。
雨,依然淅淅沥沥,邻家阿婆家的灶台里已经飘散出浓郁的诱人的粽子香,夹杂在细弱、温润的夏雨中,馋得人浑身不舒服。我只能催促母亲赶快动手。
母亲嗔怪着,便开始动手裹粽子。一张张油绿油绿的狭长的粽叶在她的手下,迅速“折服”:轻轻对折,拗出尖角,放一把浸透着酱油的香喷喷的糯米粒,再轻轻拈上一块猪肉,抓上一小撮米粒,合上剩余的粽叶,一边嘴里咬着棉线,快速扎紧……身穿绿蓑衣、四角玲珑的粽子就这样完成了。我俯下头,凑上鼻子,猛吸一口它的芬芳,闭上眼,酱油的鲜香与粽叶的清香,只留下沁人心脾的陶醉。这时候,不管老屋弄堂边玩伴如何叫唤,双腿就这样不听使唤,乖乖地等着母亲把一个个粽子包好,装得满满一锅。
等到灶间也渐渐飘散起粽子浓郁的香味时,早已等在灶头边的我急不可耐地催促母亲打开锅盖,而自己则早已拿好碗筷,等待大快朵颐。
母亲看看时钟,拗不过我的央求,轻轻揭开锅盖,白色的热气升腾而起,满面扑来的粽香,让人忍不住吞起口水。母亲笑骂着,夹起一个扎得鼓鼓囊囊的粽子,放入我的小碗中。轻笑着,却因为烫而吹着气,替我剥下缠在粽子上的棉线。
煮熟了的粽叶,满身清香,先前碧绿的新鲜也被煮成暗绿色,散发着温暖的亚光。我直直地盯着我的粽子,一直到母亲真正褪下所有的粽叶,埋下头,不及欣赏它四角菱形的玲珑,不及发现原本四散的米粒现在如何的团结紧抱,狠狠咬下一口。糯糯的咸香流连在齿尖,四溢在舌尖。
糯米之于酱油,酱油之于粽叶、粽叶之于馅肉,热乎乎的粽子,在让人等待了一上午之后,都能让年幼的我满足得眼角沁泪。
除了粽子之外,端午时节,恐怕还有一样食物是母亲一定为我们准备的——鳝筒。
这时节的黄鳝经过一个冬天的休眠,再加上惊蛰之后的觅食,已经比较肥硕。最好是在端午的前一两天,从走在田埂上的抓鳝人的竹篓中“划转”几条拇指粗的野黄鳝,静静养在家中的水桶中。待到一两天后,桶中的黄鳝已经脱去了最浓重的泥腥味,但也没有因此而变瘦时,拿来煮鳝筒是最好的。
煮鳝筒,一定要放入驱除腥味的辅料,如切成薄片的火腿、剥好的蒜瓣、切丝的笋尖、细腻的姜末等,盖上锅盖,用小火慢慢煨着,等到鳝筒熟烂、汤汁浓稠,稍加调料便可。当母亲将大汤碗里盛满煮得已开了花的鳝筒时,父亲也已在门上挂好了大蒜头、艾草和菖蒲。
在浓郁的粽香的包围下,掺着鳝筒、火腿肉片、蒜瓣、笋尖和姜片等的鲜香,满满温上一壶地道的黄酒,静静地聆听温润的雨珠叩打屋檐的铿锵。我想,这样的端午,足以缅怀古人的伟岸,足以念想时光的荏苒,足以在传统时节找到家的味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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