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,到田野捉泥鳅是件十分有趣的事情。三伏天,太阳喷着烈焰。天热。晒场吱吱地冒青烟,踩上去叫人跳脚。知了在树丛里拼命嘶叫,“热呀!热呀!”风知趣地躲进白云里。树梢无奈地低下头来。狗躺在弄堂的阴凉处,张嘴伸舌,一个劲地喘气。人们识相地躲进竹园里,不停地摇起了蒲扇。
乡下小孩习惯了在太阳底下晒,一个个浑身乌泥黝黑。由于那时大自然没受到农药、工业废水等污染,田里泥鳅黄鳝很多。大热天,田里泥鳅也想找个地方歇歇脚。水沟中、水田里,泥鳅伏在杂草、秧苗下优雅地舒展小须。若有风吹草动,有的尾巴一甩,飞速开溜。有的往淤泥里一钻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这恰恰是捉泥鳅的大好时机。
没有“小牛的哥哥”带,也没有父母催。农村孩子一旦动了念头,就会不顾天热去捉泥鳅,而且劲头十足、花样百出。
先说赶泥鳅。拿竹编的小畚箕放进水沟里,再去水沟另一端用“灰扒头”(灶膛扒灰用具)使劲捣鼓,直捣得浑泥水翻飞,泥鳅慌忙逃窜,一头扎进畚箕里。捞起畚箕,泥鳅在畚箕里胡乱跳跃。
再说掏泥鳅。大热天,泥鳅纷纷躲进田埂边的洞里去。找到洞口,放上畚箕,好比布下天罗地网。再伸手进洞,有如金箍棒直捣龙宫。泥鳅纷纷从手臂边涌出来,滑溜溜,痒腻腻,喜煞人喽!
还有翻泥鳅。在水沟两端筑好小小土围,提桶、舀勺轮番上阵。舀完水,翻开烂泥巴,泥鳅一条都逃不了。田头还有存放绿肥的泥潭。掏空绿肥,泥潭里积满水,就成了泥鳅嬉耍乐园。舀干水,潭底露出厚厚的淤泥。泥鳅纵然能钻天入地也逃不脱小孩的手掌心。扒几下烂泥,就有鲜活百跳的泥鳅滚出来。开心死啦!
还有高兴事。那就是蘸泥潭。蘸泥潭也开心?看水牛蘸泥潭很享受的样子,也许就会明白。盛夏里,水牛热了累了就直奔烂泥潭,想拉都拉不住。水牛躺进泥潭里,来回打滚。蘸了泥潭,尾巴甩得噼啪响,还哞哞地叫得欢。人蘸了泥潭是什么感觉?泥巴烂塌塌,黏嗒嗒,滑溜溜,好白相。
捉了泥鳅,再抓几把烂泥抹身上,感觉不错。若躺进烂泥巴里打个滚,让滚烫的皮肤与泥巴来个亲密接触,凉丝丝的十分惬意!若是我长了尾巴,也一定会甩尾撒欢!可是,就一会儿,身上的泥巴晒干了,白乎乎一片,把皮肤绷得紧紧的,像扒皮似的难受。再蘸一下泥潭,反正不用埋单!蘸了泥潭,人变成了泥猴子。便跳进小河,在清凉的河水里打几个探头,再游上几圈。哎呀!都不想上岸了。
回到家里,妈妈连连称赞。接着妈妈忙开了,取来稻草灰倒进竹篓里。竹篓里噼里啪啦一阵响,篓口灰尘飞扬。再倒出来的泥鳅浑身沾满草灰,极易捏牢。用剪刀铰头、剔肚肠,再放进砻糠里使劲搓擦;去了鳞,洗干净,泥鳅变得雪白粉嫩。
妈妈变着法子烧泥鳅。红烧泥鳅红亮酥烂,吃起来肥硕鲜嫩;油爆泥鳅油亮干脆,清香鲜美有嚼头。可惜那个时代菜油凭票供应,一年到头缺少菜油,难得吃到爆泥鳅。少了菜油,妈妈就“煊”(即锅里放极少菜油,用小火慢慢地煎烤)泥鳅。“煊泥鳅”嚼起来干香浓郁,鲜美可口。
儿时捉泥鳅,花头透,乐趣多。那个时代生活都贫穷,农村更贫困。农民的孩子缺吃少穿,但有足够的时间玩。割草、挑马兰、摸蟹、捉泥鳅、捕鱼、钓黄鳝,什么都干,什么都玩,乐在其中。现如今,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快乐?然而他们期待的快乐并非来自孩子玩耍,而是孩子的考试成绩。孩子考试成绩优秀,家长高兴了,才让孩子快乐;孩子考试成绩差,家长郁闷,逼得孩子跳楼的念头都有了。殊不知,今天我们给孩子快乐,明天孩子就给我们希望。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