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69年,我在北方的一个城市上学,那年舅舅因病来我家休养。
令我一直觉得奇怪的是母亲和舅舅是同胞姐弟,但性格迥异。母亲细致、严谨、不苟言笑,对子女要求很严,而舅舅乐观、随和,和孩子处得像朋友,所以我们这些孩子都喜欢舅舅。舅舅还有一个使孩子们喜欢的原因是他爱吃零食,他的房间里糖果、饼干从来不断,还有巧克力呢!家里常常可以看见这样的情景:刚放下饭碗,舅舅就跑进自己的房间,出来时左手拿着饼干啃着,右手胳肢窝里夹着饼干桶,母亲还在饭桌上吃着呢,看见这情景就假装生气地呵斥道:“你刚吃完饭就饿了?”舅舅边吃饼干边笑嘻嘻地回答:“你让我吃七分饱,肚子有意见,让我再加点……”正在吃饭的我目睹这情景,差点笑喷。
那个年代,物资比较匮乏,加上母亲严格(不准我们吃零食),而小孩子都馋,我有事没事老爱往舅舅房间跑。只要进到舅舅房间,他总会拿东西给我吃,有时不仅给我吃,他还和我一起吃。我们开心地吃着聊着,这种时候我常常觉得舅舅真是个慈祥的长辈,可有时又觉得他不像长辈,更像个可亲可爱的大哥哥。
有一次,我和舅舅在吃巧克力,被母亲发现了,母亲说:“你天天拉肚子,还吃巧克力?”舅舅说:“我给小平吃巧克力,我自己只吃一点点。”“不行,你吃了就拉,没收。”母亲说完就把一盒巧克力给收走了,舅舅眼巴巴地看着母亲收走的巧克力,却依然笑嘻嘻地说:“好,好,不让吃就不吃了。”这种时候,我觉得舅舅就像个邻家受委屈的小弟弟。
一天,母亲带着我和舅舅去第一百货公司买东西,正好路过玩具柜台,我一眼看到柜台里一块牌子上写着“日本厨房家具”几个字,那是一套白色搪瓷的“家具”,确切地说应该是“家电”更名符其实,一共4样东西,都是我从未听说过,从未见过的东西。我让售货员阿姨拿到柜台上看看,这个摸摸,那个摸摸,舍不得放下。舅舅看我拿着不肯放手,就问我:“你喜欢?”我点点头没说话,母亲观察到再不走舅舅就会掏钱给我买,就对我说:“看看就行了,这种东西,买来干吗呀,没啥用处。走吧。”然后叫营业员把玩具放进柜台。可是我的脚却像被钉子钉住了似的,怎么也迈不动。母亲和舅舅走了一会儿又回来了,舅舅对母亲说:“小平喜欢就买了吧。”母亲却对我说:“你那么大了,还买玩具?”又批评说,“不给你买,你就不肯走了?”其实母亲是误解我了,我知道母亲不肯买,但我又非常喜欢,我准备用自己攒的钱买,可是算来算去我只有七毛八分钱,而这套“厨房家具”要九毛钱,还差一毛二分钱怎么办呢?我正在想办法时,大人们回来了。最后还是舅舅掏钱给我买的,随口说了一句:“就算是‘六一’节送给小平的礼物吧。”
回到家,舅舅和我一起看这套玩具。身为工程师的他把电冰箱的门打开,把里面的抽屉一只一只拉出来,认认真真地看着;又把手摇洗衣机的手摇柄摇了两下,洗衣机就开始转动了,我估计他也是在学习……就是从买了这套玩具后我才知道了电冰箱、洗衣机、微波炉这些名词的。从此,这套玩具就成了我的宝贝,一直放在我房间写字桌的抽屉里,做完作业后就拿出来玩几下。可惜的是,后来搬家给弄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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