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乡下有个习惯叫“赶早市”。小镇上以前的早市,往往在茶馆旁,或者人们来往进出比较多的街口。
早市没有固定的时间,以天亮为准,日上三竿,自行散去。因为要赶上生产队的出工,或者家里有很多事情要干,所以,早早地上一趟小镇,买点早已想好的一定要买的东西,再早早地回去,这就是“赶早市”。当然,年纪比较大的老者不像年轻人那样急匆匆,把几个鸡蛋、一把长豆等家里吃不完的蔬菜放到早市上卖,再在茶馆里花上8分钱,泡一壶茶,直到茶喝白了,才回去。我小时候就经常看见乡下的外公,拴了一条只有那个时候的老人才拴的“圉腰布栏”笃悠悠地在茶馆里喝茶。在我的记忆中,这样的早市,只有在“割资本主义尾巴”的年代才销声匿迹,就是现在,市容管理抓得这么紧,清晨一段时间的早市还是热热闹闹。
我喜欢赶早市,一是因为早上醒得早,大清早的,只有农贸市场的早市最为热闹,可以逛逛,消磨时间;二是各地的土产、特产往往在早市上有得买,而且货真价值。喜欢赶早市,还出于一种恋旧的情结。农贸市场的早市,是一个地方原汁原味的土味、地方味的集中展现。我的老家在嘉善东门外六里的张泾汇。在这小镇上,我渡过了青少年时期,后来,又在小镇的中学里教了十几年书。小镇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。上世纪90年代初离开之后,只是偶尔回家看看父母,来亦匆匆,去亦匆匆。一晃20多年过去了,父母年老多病,需要照料,所以又回到老屋过夜,陪伴老人。睡前就有个打算,要赶个早市,看看熟悉而又陌生的故乡。
5点刚过,我就一“咕噜”起床,往街上走。小镇的变化比较大,先前沿河窄窄的街道,两旁鳞次栉比的店铺已荡然无存,街面换了水泥路面,整洁干净,就是没有了早市。老家的东面,和新街的十字路口,一个像模像样的早市热热闹闹。东北一角是水产,沿新街的两旁,除了有两辆卖肉的三轮车外,全是土产。
那天,我一早走进早市,正在看着沿街地摊上一张张似曾相识的脸,一个声音惊得我抬起头:“这不是黄竞浩吗?不认识了吧!”我看着这个胖胖的女子,心里在竭力地搜索记忆。实在是想不起来了。“李根珍,同学,那时你们读书多聪明,我就是读不出。”说起来,倒是有点印象,那是小学时的同班同学。我连忙说不好意思。接着,聊了一会现在的境况。
接下来,又看到了在卖茶叶的一个学生。说是学生,其实,也已五十开外。看见几十多年不见的老师,她格外亲切,絮絮不止地讲起了她的境况,临了,一定要送我一袋茶叶,再三退却,还是拗不过,只得收下。
旁边的一个卖丝瓜的老头在对我微笑,想起来了,当年他儿子在我的班里,读初中时,家里穷得凑不齐学费,我给他垫了30元钱才报了名。后来碰到他儿子,知道在种蘑菇,收入不错。不光种蘑菇,还自己培养菌种。那年拿来满满的一篓蘑菇,又白又壮。结婚时还特地来请我去喝喜酒。
在一个卖冬瓜的摊前,我俯下身子,让带着草帽的摊主切一块冬瓜,他抬起头,一看,原来是我初中同学。“哎呀,光明,还认识我吗?”他满是皱纹的脸,露出憨厚的笑容。“怎么会不认识!你怎么回老家了?”我说了原委,我们都感叹,老了。其实,在老家赶早市,我倒并不是要买点什么,就是想能碰到几个平时碰不到的熟人,感受感受这家乡的情味,了却那恋旧的情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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