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久以前,当日历翻到6月6日前后芒种这一天的时候,我心里总是想:“芒”和“忙”在古代是互通的,即所谓的通假字,可现在不通用了,为什么不改成“忙种”呢?
带着疑问,我从书架上找出《二十四节气》想看看书上是怎么说的,翻到芒种一节,见上面写着:芒种,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九个节气,其字面意思是“有芒的麦子快收,有芒的稻子可种”。哦,芒种作为一个节气名,原来包含两层意思,“芒”字还带有“有芒的麦子快收”的含义,确实不能写成忙种。后来参加“三夏”农忙劳动,我对这个节气的认识更深了一层。
那是上个世纪70年代,我在大通公社一所学校任教。农村,芒种到夏至这半个月是夏收、夏种、夏管的“三夏”大忙时间,学校放农忙假,教师一半时间就近参加劳动。“芒种,芒种,连收带种”“割麦栽秧两头忙,芒种掌灯夜拔秧”,我在参加劳动中才真正理解这些谚语的意思。一块麦田,上午割麦、捆麦、挑麦、脱粒,下午犁田、灌水、耙平,下一天一清早赶紧插秧。就这样,随收、随耕,随种,一块一块麦田“昨日一片黄,今朝绿汪汪”。为什么要抓得这么紧呢?老农告诉我:“芒种时节麦子已经成熟,可这段时间多阴雨天气,如果不及时收割、脱粒、贮藏,麦杆往往会倒伏、落粒、穗上发芽霉变及‘烂麦场’,到手的庄稼就毁于一旦,所以有‘麦熟一晌,虎口夺粮’‘麦收时节停一停,风吹雨打一场空’的说法。至于为啥抓紧种田,有句谚语说得很清楚:芒种插秧谷满尖,夏至插的结半边”。看来,正如诗人说的:芒种是一个支点,一头挑着收茯,一头挑着播种;一头是忙碌,一头是希望。
割麦、捆麦、拔秧、挑秧、插秧……劳动是艰辛的,累得我几乎直不起腰、跨不开步。晚上睡在床上,我还在感叹:“唉,这割麦比割稻还吃力。”然而这一段时光的躬受亲尝,令我重新审视对农耕的态
度,更加觉得不可忽略农民的每一滴汗水与每一粒粮食,他们的辛苦值得尊重与感恩。劳动中,可能我比较肯干,能服从生产队长安排,能咬紧牙关挺,还获得县里统一印制的“五好社员”奖状。
“三夏”农忙劳动的亲身经历,使我对芒种这个节气格外关注。我感到:这个节气里,昼长夜短,气温显著升高,嘉善地区已经入夏,真正进入气候学上所说的夏季,体验到夏天的炎热;雨天增多,雨量充沛,空气湿度高,临近黄梅天;田间,收麦插秧忙得不可开交;旱地上,“春葩雪漠漠,夏果珠离离”,新果争熟,瓜果飘香。这些是我看到和体验到的,我想了解得更多一些,就找书看。从书上得知,古人将芒种分为三候:“一候螳螂生,二候鹏始鸣,三候反舌无声。”这是具体描绘这一节气的物候特征:小螳螂破壳而出,开始在田间寻找食物;伯劳鸟在枝头出现,发出清脆的鸣叫声;与此相反,能擅长学习其他鸟鸣叫声的反舌鸟,却悄然无声,不知去哪儿了。
我从书上还得知,芒种,民间有安苗、送花神的习俗。不过,我感到这些习俗好像不大流行,我只见过一次安苗,那时还在读小学。学校附近有个小村的几家农户,田种好后(当地叫“上岸了”),为了秋天的稻子有个好收成,举行“安苗祭祀”仪式,请神灵护佑禾苗能平安生长。他们用新麦粉加上水、糖(或糖精),和成面团,然后将面团按在印子板上,面团就成瓜果蔬菜、五谷六畜的形状(印子板,我家当时也有,那是一块块厚木板,上面雕有各式凹型图案),再用蔬菜点染上颜色,蒸熟了就成“安苗包”,作为祭品放在祭桌上,点上香烛,祈求风调雨顺、五谷丰登、人畜平安。祭礼结束,他们在吃上岸酒前,把“安苗包”分给大家,我们这些看他们祭祀的小孩也有,我分到的一个是兔子形状的,吃起来甜津津,还有新麦的清香味。 至于送花神,曹雪芹在《红楼梦》第二十七回用大篇的笔墨描述了芒种当天送花神的习俗,大意是:芒种过后,便是夏日,众花皆谢,花神退位。闺中的女儿,在芒种日,早早便把自己打扮一新,用花瓣柳条编成轿马,或用绫罗绸缎叠成族旗彩蟠,系在房前屋后的树上,为花神饯行。多愁善感的林黛玉,甚至还会收罗残花落瓣,洒泪葬花。花落如雨之时,天空中传来百舌鸟一声声“春去也,春去也”。据说这送花神的活动在清朝后期就不流行了,我猜度:可能人们意识到芒种日,花神实际没有退位,夏天的荷花、秋天的菊花、冬天的梅花不是开得好好的?既然花神没退位,就不需要为花神饯行。所以送花神,我没见过,问一些老人,他们也说没见过。因为没见过,更要感谢曹雪芹,通过他的笔,让我们了解古代民间送花神的习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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