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昭寺

　　你站在这阳光密集之地。这阳光在风里，在钟声里，在梵唱里。

　　你站在人来人去之处。年老的人，年幼的人，晒黑的人，带着愿望的人，门槛之外的人，从门前经过。

　　你站在高海拔的腰处。一些人往上爬，一些人正在远道而来，一些人翻开书向着你眺望。他们都渴望获得更远的视力。

　　你向这一切敞开。并怀抱着众多僧人。

　　这些僧人，已习惯于收回目光，在发黄的经书、黯淡的墙角、动物的叫声、积雪的变化中，寻找神秘之物的蛛丝马迹。

　　它们早于这身边的万物存在，又比这万物存在得更为长久。

　　珠穆朗玛峰

　　你向上，如此不屈。不是阶梯。是一把刀。

　　烟火路上，问者众多。但都在尘土中。

　　有谁如你，接近被问者？

　　并以在高处者的沉默和耐心，拒绝回答。

　　楼兰

　　一个如此美丽的名字。

　　一个更加美丽的地方。

　　一个美丽得必将荒芜的念想。

　　消失成为了你抓而抓不住的命运。

　　那些曾经经过却已经逝去的人，寄身于你，就像寄身于一种爱。他们歇脚在你的深处，往西走的时候，喝着东方的酒，有时刚好相反。他们一个个毫无知觉地带走了你的美。要知，那等于将你的美遍洒大地。

　　格萨尔王

　　英雄的业绩书写在大地上。那王的业绩，人的业绩，生灵的业绩。在海拔如此高的世界，在空气如此稀薄之处，阳光从未缺少。

　　这漫天遍野的阳光，等同于漫天遍野的花朵。

　　最好的花叫格桑梅朵。

　　在西藏，英雄仍然活在传唱老艺人的嘴里，就像格桑梅朵年年开放。

　　雪山顶上，牦牛蹄下，花间丛中，尽是阳光。

　　而那英雄，从这一切中穿过，并将一切留在其中。像一个谜。

　　那拉提

　　那拉提，太阳眷顾的神圣之地。

　　那拉提，将这阳光放大的是，山顶经年不消的雪。

　　那拉提，将这阳光不断加以转化的是，山坡上无边无际的花草。

　　那拉提，将这阳光铭记于心并不断颂唱的是，跟牛羊一样内心饱满的牧民。

　　在那拉提，请收敛好俗务，放开面容。那里盛产酒和歌。那里时间悄悄停止，或者时间永无止境。它已经将历史更新，当你靠近它，它也必将更新你。

　　冈仁波齐山

　　有一天，你来到我的梦中：像一只巨大的鸟，停栖在世界的中心。

　　冈仁波齐！神圣的雪域！

　　你让江南的一场经年之雪，骤然变得多么易于消失。

　　冈仁波齐：遥远西部的神话，高海拔的高峰，终年冰冻的肉体，岩石的内心，阳光最明亮之处，佛教徒朝圣之所，一年之中牛羊短暂来访，一年之中牧民们将之与英雄并提的梦境。

　　一年之中那么多人来。一年之中你只用短短的时光与他们握手。你深知，人人都得踏上归途，其中某个人的归途因回忆而稍稍停顿一下。

　　西落的太阳，从东方升起。

　　仓央嘉措

　　当人们在颂赞你的时候，你在人们颂赞的时间中已去他处。未尽之事，总是留给时间来打扫。

　　你这在人间俗务上优柔寡断的心！

　　你这在人间俗务之外如此决绝的心！

　　你的肉身，仍由阳光照耀长成，你在月亮的照耀下徘徊。光，等同于你正在捕捉的一个音节：高音，低音，谜一样的声音。

　　你身着紫红大袍，踏着冰冻未化的雪地从夜色中穿过这片高原。这片高原，它在寒冷中保持不可理喻的刺一样的沉默。那沉默如此之厚。

　　你像一根针一样从沉默中穿过。

　　这声音，你听不见或者无需听见。你把它们留给了那个未来的陌生人：必然会来的陌生人，那可以说出“爱”的人。

　　大雕或神鹰

　　当你们在空中的阴影投下来，你们获得了双倍的生命。

　　当你们生命加倍时，你们的翅膀更加坚硬，声音更加响亮。

　　当你们如此歌唱时，那声音来自风，来自沙，来自岩石，来自正午的阳光，来自被折叠起来的梦想。　你们深知：那翅膀始终在长，就像世间的呼吸，未曾停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