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,踏水车已经成为老一辈人记忆中的物件了。
在没有抽水机灌溉的年代里,踏水车是农民不可缺少的灌溉手段。特别是在“双抢”(双季早稻抢收和双季晚稻抢种)期间,翻耕的农田都需要灌水。乡下的水风车、牛盘车悉数出动还不够,就把“踏水车”用上了。
顾名思义,踏水车用脚踩给予动力,其结构简单:一根粗大的主轴架在两端的木制轴槽上。主轴上镶着八对车榔头,可供四人踩。依靠脚的蹬力使水车主轴转动起来。主轴中间有个水柭头,水柭头的木齿轮带动水车的龙骨。水车为一长长的凹形水槽,用来汲水。槽厢分上下两层,下层为车腹,用龙骨上的车幅板刮水上行。中间隔着行道板,行道板承载龙骨车叶板向下滑行。家乡有则谜语:老孵鸡领小鸡,桥廊来弄里去,说的就是龙骨水车。脚踩车榔头,车轴转动,带动水车的龙骨。周而复始,循环运转。“哗啦哗啦”声里,河水汩汩上来了。若河水落差不大,水车平缓,两个人就能踩动水车。
彼时有首田歌唱得好:四个姑娘去踏车,四顶凉帽手里拿。两顶凉帽在车上,好像绽开牡丹花。两顶凉帽在车下,好像刚开栀子花。四双鞋子蔓墙花,四条裤子竹叶花。两条裙子车上飘,好像吹开喇叭花。两条裙子车下垂,上海印花黑洋纱。脚踏水车汗淋淋,歇在旁边笑哈哈,东北角上只见乌云起,西北角上飘来雨麻花……哈哈!好听伐?
踏水车的田歌蛮好听,踏水车的情景也好看。脚踩车榔头,犹如凌波微步;一步接一步,胜似闲庭信步;车榔头转得飞快,灌溉口水花翻飞!
记得小辰光看见踏水车就跃跃欲试。看踏水车的妇女们坐到树荫下纳凉,就有机可乘啦!我们把斫草的篮子、吉子(镰刀)一放,立马爬上车轴。四个小囝一台戏!双手扶着横杆,使劲踩动车榔头,车轴慢慢转动起来。“吱嘎吱嘎”声里,龙骨水车蛇行起来。哎呀!踏水车玩起来真是带劲!
歇息片刻,几个姐姐站起来,拍一拍屁股上的草屑,又得开工了。
金英姐说:“别玩了,快下来!”其他三个小囝乖乖地下来了。正在兴头上,我哪甘心下车?
“好呀!替我们做一班生活,可不能半途做逃兵哟!”有个姐姐笑道。
答应让我留在车上,我高兴都来不及。
水车踩动了。大人们个子高,可安稳地坐在跳板上踩。我个子矮,只能双手扶着横杆、直着身子,撅起屁股使劲踩车榔头。踩在滚滚转动的车榔头上,好比哪吒脚踩风火轮,腾云驾雾来了,心中好生得意。
就在这时,金英姐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,说小鬼用力了,我们也得用力呀!接着,她们齐斩斩地站了起来,双臂倚着横杆,身体腾空,步步着力。很快,车榔头虎虎生风,滴溜溜转得飞快。
真好玩!我十一岁了,人还算机灵,一双小脚照样一步不落地跟上节奏。
“这小家伙倒是蛮厉害的!”说话间,福英姐使了个眼色。
紧接着,三个大人一齐发力,车榔头愈转愈快,转得如风叶一般。车辐板溜得“哗啦啦”响,车口喷出高高的水柱。哎呀!不得了啦!这么快的车速,大人凭的是熟套,我还嫩点!跟不上车榔头节奏,急得心慌意乱,脸上的汗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落下来。苦苦支撑了一阵子,只得收起脚板,整个人悬空吊在横杆上。
“小鬼头,吊田鸡啦!”踏水车,要是脚步跟勿牢,车榔头会打脚板,有时还会掉下来。自救的方式只有一个,就是将自己的身体悬挂在横杆上。看双手握着横杆,身体悬空,两脚缩起,有如吊起的田鸡。“吊田鸡”的“吃相”可难看啦!车渐渐停了下来,我满脸通红地下了车。几个姐姐嗤嗤窃笑。 直到上个世纪60年代末,乡下有了抽水机,踏水车才成了古董。尽管踏水车早已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,可“吊田鸡”的情景依旧留在脑子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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