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伏里的太阳,火辣辣的热。小时候镇上还没有私家车,乡下人进城,城里人上街,都得冒着骄阳步行。被太阳烘烤过的马路散发出可以烧熟鸡蛋的热量,行走在这烘箱般的马路上,体内的水分不由自主地往外流淌,这时口干舌燥,最渴望能喝上一杯清爽的凉茶。苏东坡在一首诗中也曾写到过这样的情景“日高人渴漫思茶”。
这时影剧院对面马路旁边,硕大的梧桐树下,隔壁阿婆的茶水摊早已摆好,迎接着这些烈日下行色匆匆的路人。阿婆轻轻摇着蒲扇,像是扇风又像是驱赶飞虫。阿婆并没有使劲吆喝招揽,旁边的小凳上已坐着好几个息脚的茶客,有熟悉的,有不相识的,但到了阿婆的茶摊上,都像一家人,手里捧着茶杯,相互叙说着家长里短,有说有笑。一拨人走了,又来了一拨,川流不息,仿佛一个微型的露天茶馆。
当年小镇上有好几个像隔壁阿婆的茶水摊,分布在电影院前面、车站码头出入口、学校大门口等人口流动较为频繁的地段。那年代,茶水摊可自由流动,哪里人流稠密,那里就很快出现帮人解渴的茶水摊。
隔壁阿婆是一个没有工作单位的中年妇女,
不知是什么历史缘故,造成她要靠摆茶水摊维持生计。隔壁阿婆还有一个智力发育不全的儿子,已过了上学年龄,仍需每天带在身边,悉心照顾。茶水摊属小本经营,利润微薄。勤劳的隔壁阿婆就顺便销售一点瓜子、爆米花之类的小吃,以此增加点收入,维持较为困难的生活。隔壁阿婆的儿子虽然有点呆傻,但傻得可爱,来喝茶的客人总爱与他开开玩笑,隔壁阿婆的茶水摊经常笑声不断,茶客不绝。傻有傻福,茶水摊生意兴旺,有傻儿子的一大半功劳。
每天一早,隔壁阿婆领着无忧无虑的儿子,推着装满茶水用具的小木车,来到影剧院对面的梧桐树下,摆上一张小方桌,上面依次放好十来只玻璃杯子,按茶水的不同口味分列着,有白开水、茶叶茶、薄荷茶等,白开水几乎无成本,售价最便宜,一分钱就可喝上一杯。茶叶分红茶、绿茶,以适合不同人群的喜好,价格自然贵些。最有特色的是薄荷茶,那是隔壁阿婆用自家院子里种植的薄荷叶泡制而成,口感清凉,略带一丝淡淡的苦味,隔壁阿婆便在里面放入少许白糖,味道就大不一样了,那苦中带甜的薄荷水,有一种异样的凉爽,特别对小朋友的胃口。
隔壁阿婆的茶水摊与其他的茶水摊一样,无论何种茶水,每只玻璃杯上都盖着一块块同样大小的正方形玻璃片,以防止苍蝇蚊子之类的侵入,阻挡灰尘对茶水的污染。这种用玻璃片当茶盖的做法,是茶水摊独有的,一般家里不会用。小镇上的茶水摊,无一例外地用玻璃片当茶盖。原以为只有我们附近的茶水摊才有,后来去了上海、杭州,发现那里的茶水摊也千篇一律地用玻璃片当茶盖,应用之广,超乎想象,一块薄薄的玻璃片已成为了茶水摊的标志物。 现在茶水摊早已销声匿迹,隔壁阿婆领着儿子摇着蒲扇守候着茶水摊的场景,以及那一杯杯盖着玻璃片的凉茶,在某个炎热的夏天还会偶尔在我的脑海里显现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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